鹅毛纷落

2014-08-18 09:42:12
散文

移居广州已久,多年未见故乡冬天那飘飘扬扬漫天下落的鹅毛大雪了。寒假有限,厚重的冬衣也早已丢弃,故乡和我之间竟被这般琐碎的理由阻隔开来。虽说每年夏天都会回去那么一两次,却一再被长大了不再与我亲昵的童年玩伴、斑驳的旧居墙楼和面目全非的摩登街道迷惑,这真的是我记忆中的故乡么。

记忆中的故乡,到处都是散发着松香的松木林,街道旁、小区里、甚至是幼儿园的后院里,蓬松的松针一丛一丛地朝着不同方向刺去,间或一两只松果,稀稀拉拉的长着,里面的松子却早被松鼠偷光了。

最迷人的是,它们是白色的。

书上骗人,松树并不在一年四季常青。冬天的它们可不同,有时落满了雪,有时冻粘了冰晶。远看上去,就像珊瑚或水晶制成的装饰树,又比人工雕琢的多分自然的风姿,雪骨冰肌。

那么久没见,雪的模样、雪的触感、雪的温度如磐石般在我心中毫无转移。犹记得那时,雪带给小时候的我无限的快乐。回忆或动或静,在脑海里走马灯一样循环播放。一切早已模糊了,只有那大片的白色,在梦境的深处兀自明亮耀眼。 

北方的冬天很冷,零下二、三十度的户外,张口便形成一大团浓浓的白色雾气。窗台下面常悬挂着剔透的冰凌,上粗下细,尖端十分锐利。那时曾赤着手掰下一根,透心的冰凉像一条伶俐的小蛇,从指尖直钻每一条神经的末端。手一抖,玻璃一样碎了一地。

这样的天气,只要一降水,便是雪了。还在老家时,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都会引起我极大的关注。那时最惊喜的事,莫过于一早拉开窗帘,看见窗台上厚厚的积了松软的雪。真的,它们看起来柔软极了,好像比棉絮还要轻盈。然后便是满眼的白:对面楼的每扇窗户都像长了白头发白胡子的老人,半透明的车库玻璃穹顶变成弧形的奶油蛋糕,地面是一块巨大的牛奶冰砖,上面零星的车辙和足迹是牙印……整个天地被冷藏在冰箱里,诱人食指大动。

如果这时的雪还在纷扬着,不妨隔着玻璃和它们相望。雪花翩然落下,那么散漫和悠哉,似乎不知道冬日短暂、时光匆匆。眯起眼,看着它们自如地随风旋转,终于忍不住打开窗,不顾随之席卷而入的冷风,伸出头向雪花致意。然而雪只是温柔轻巧的点在你的额头、鼻尖和薄唇上,凉凉的,倏尔融化。若不是留下了水迹,简直让人怀疑它们的逗留存在与否。 

再伸出被手套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手,不让手心的温度直接灼化这些世上最脆弱娇嫩的花瓣。一花一世界,雪花,的的确确像花一般,精致美丽。以深色的衣物为底,仔细看,只见它伸出六只小小的、毛毛的触角,每只角都像向外的箭头,或者是羽毛的边缘,松枝一样对称着。不是纯白色,而是略乎透明的身体惹人怜惜,甚至不愿意大声说话,怕一口气吹走了去。

孩子们可不顾这个,他们等不及要加入其中。打雪仗最是热闹,两伙人组成两大阵营。有的奋力投掷,有的俯身团新的雪球,有的仓皇躲避着对方的攻击。一群孩子尖叫着、嬉笑着,小脸不知是冻得还是激动得通红,手脚早就暖和过来了,雪球击在树上、墙壁上,残雪四溅。

那时的残雪在今天的我看来,弥足珍贵。从远方回乡探亲的人,常带走故乡一抔土,我却想带走一捧雪,或是一个雪球,里面糅杂着冬天的气息。

广州的冬天阴测测的,温度不低,那冷却直渗到骨髓里。这种天气下,室内比室外要冷得多。我信步走到阳台,想让太阳暖一暖我冰凉的手脚。阳光正好,衣架上晒着的衣服懒懒地享受着。我看着一切,突然觉得那片日光,白茫茫的,多像故乡的雪。

再一次,雪如鹅毛般纷纷落落地停在我心头。也许,早在与我戏耍的时候,它就渗入我的皮肤、我的血骨中了。无论我走到哪儿,它都在,以此唤醒我对远方那片土地,最深沉的思念。

作者/通讯员:吴格 | 来源:未知 | 编辑:郑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