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科学学院教授李保生研究沙漠36年:

从沙漠到课堂,从未停下研究步伐

2015-01-15 11:03:56
李保生

2014年5月,一支联合科学考察队伍走过干旱半干旱沙漠地区,连续途经甘肃、宁夏、内蒙、陕西四省,跋涉在连越野车都无法通过的山路之上。其中一位60多岁的研究者从一上车就和同行的人兴致勃勃地聊学术问题,下车后则瞪大眼睛,像在搜寻珍宝一般细细观察地貌。

这位被同行的院士形容为“一出野外就特别有精神,两眼放光”的研究者,就是华南师大地理科学学院教授李保生,他在沙漠里从事30多年的研究,几乎走遍了中国的沙漠。

发现萨拉乌苏秘境,改写河套人历史

那是1978年的12月。当毛乌素沙漠地区的当地人开始忙着“拉沙造田”,用水流把沙子冲到峡谷和沟谷的河床上造田的时候,一辆吉普车赶来了。走下车的是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冻土沙漠研究所的科研人员,新成员李保生就是其中一位。

“水流冲走沙子后,原来谷坡之上的风沙下面的原生地层就露出来了。我们可以依靠裸露的地层做研究。”李保生说。对着地层考察、采样,李保生一行发现毛乌素沙漠第四纪地层中有大量的风沙沉积,这就意味着大家普遍认为的由于人类滥砍滥伐滥牧造成的毛乌素沙漠,其实早在冰川时期就已经形成。这个结论在当时引起了两派争论,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学者到当地进行考察研究,这个研究结果才慢慢地被学界认可。

也是1978年,在和风沙打交道的过程中,一次在萨拉乌苏河流域进行地质研究的李保生等人发现了一块化石。“我们没经验,刚开始以为是鱼的化石,看了半天才发现是河套人化石的下颚。”李保生说。

河套人的生活年代一直是旧石器考古领域专家学者关注的焦点。在上个世纪80年代,考古学者通过碳-14技术,测定河套人距今大概3.5万年。在李保生看来,“碳-14技术有先天的局限性,最多测到4万年左右,超出就不灵了。”

于是,在这次地质探测中,他决定运用“热释光”和“光释光”技术。“通俗地说,这两项技术的有效测定范围可以达到15万年。测年范围比碳-14技术要广,数据也更准确。”这样一来,他们把河套人的生活年代推前到了距今7万到14万年之间。“目前的科技手段实际上也有误差。像河套人10万年左右的年龄,误差在六千年到一万年。”李保生说。

上世纪90年代,由西方科学家提出的“现代人非洲起源说”认为,现代人的祖先,都是距今6万年由非洲老祖母“夏娃”繁衍而来。河套人生活年代的提前不仅改写了河套人的“老黄历”,还对“现代人非洲起源说”提出了不同意见,为多地区起源说提供证据。

然而,这个重要“改写”只是李保生研究中的一小部分。“我的主业是第四纪地质研究。”李保生笑道。

为了探索中国沙漠的形成与演化,他在风沙中穿行了36年。

风沙中来去36年

1978年2月,刚从北京大学毕业的李保生只身一人坐上了从北京开往兰州的火车。火车上,乘客拥挤不堪,李保生只能站着,实在受不了就在座位下铺一层报纸,躺下来睡一会。30多个小时后,李保生终于来到了兰州。

毕业后铁道部、交通部和中科院等单位都曾向李保生伸出橄榄枝,“但想到已在北京呆了好几年,没有出过远门,也没有见过沙漠,出于好奇就想先到兰州转转看”。最后,李保生选择了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冻土沙漠研究所。

来到研究所后,李保生被分配到第一研究室,主要研究风沙地貌与第四纪地质,需要与距今约260万年内的第四纪沉积物、气候等打交道。当时,国内的沙漠第四纪地质研究正处于空白阶段,刚毕业的李保生“什么都学过一点,但是实践起来都不会”。于是,他和同事们只能抓着研究的大方向,一边观察环境情况,一边慢慢地列出研究大纲。

李保生第一次看到沙漠是在1978年5月。宽广的沙漠里,阳光照射在沙子上,大地一片“金黄”,隐隐约约地出现一点绿,“那真是光辉灿烂,大地上原来还有这么一片地方。”李保生至今仍为那一幕所震撼。从此,他与沙漠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时,兰州冰川冻土沙漠研究所的条件艰苦。每天早上,大家卷好铺盖就上车前往沙漠、峡谷等地方,去的地方近,便当晚回到5、6人的集体宿舍休息;去的地方远,有时住在沙漠的绿洲里,有时则在峡谷中的牧民家过夜。李保生说,“每天都在想着风沙下的地层是怎么形成的”,每天都重复考察发掘地层剖面。

沙漠,漫无边际、层层叠叠的沙子,成为李保生一行观察地层结构的最大阻碍。干旱区的沙尘很细,风一起来,有时蹲在对面半米不到的同事的脸都看不清,眼睛也睁不开。“沙漠地区基本都是风沙覆盖,很难确认层层的风沙是被吹过来的还是本来就存在”,要想看到直接的地层结构,他通常都会去看峡谷的横剖面,或者是用钻探。

最危险的是在沙漠里迷路。“有一次在沙漠考察,我和一个队员跟大部队走散了。”李保生说,“那是北纬四十多度,正在11月份,最冷的时候零下19摄氏度,那还是白天在帐篷里。”后来是骆驼扛着两人找到了大部队。

从1978年至今的36年间,李保生几乎跑遍了中国的沙漠,走遍了大江南北。这些历经艰苦、拿着生命在冒险的考察并没有让李保生空手而归,他先后在《中国科学》(B辑,D辑)、《Current Research in the Pleistocene》、《地理学报》、《地质学报》等国内外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 100余篇,首次阐明我国北方干旱半干旱的沙漠形成时间及沙漠演变模式,并在1998年获得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一等奖。

与学生野外考察

1996年,李保生离开兰州沙漠研究所,来到了华南师范大学。

在学校里,李保生可算是“日夜颠倒”,每天晚上凌晨3、4点入睡,临近11点左右起床,下午则用来处理学院有关事务。因为事务繁忙,他担心白天做研究效率不高,于是选择夜深人静时做研究。在忙着“211工程”有关项目总结汇报的期间,李保生经常连续通宵工作。

“第一次长时间和李教授相处,是旁听老师给师兄师姐改论文的时候。”2012级研究生舒培仙说。在地貌研究室里,已是零点,李保生对着论文一字一字地做批注。“他不会直接帮你改,而是给你指出问题。”舒培仙说,“到了晚上12点,李老师还特精神。”

学生的每一篇论文,李保生至少要改3、4天,修改论文就占用了他日常生活中的很多时间。“每篇论文都要同门的学生一起来听,相互学习。”舒培仙说。

李保生认为,丰富的实地考察,对本科生非常重要。因此,他申请了远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的实践基地。

第一次出行时,李保生和学生一同搭火车到目的地。考察期间,李保生和学生们“一天要走至少二十公里,翻越沙丘,穿过沟谷”,他习惯一边走一边回答学生的提问。“沟谷都是七八十米深,后来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老师也还是坚持走。”学生牛东风回忆。

2013年,李保生和学生在萨拉乌苏地区的沙漠度过了中秋。“当时因为连续降水,沙地变成了泥路。泥路太难走了,到晚上九点,还是没走出沙漠。”在广阔的沙漠里,对着圆月,“大家一边吃干粮和地里的西瓜,一边天南地北地聊天。”舒培仙道。

每一次野外考察都有不同的体验。“去内蒙古、西藏、新疆地区考察时,因为当地缺水,衣服、被子都不怎么清洗。”牛东风说,“晚上睡觉时被子一盖,味道都能把我熏晕。”然而,李保生就跟学生说了一句:“闭上眼睛睡觉”。

如今,退休的李保生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每天吃过早餐,他就出门了,绕学校走一圈,再回家里做研究,到晚上又出来绕着学校散步。但他依然坚持在做第四纪地质研究,每到野外考察,他总会对考察对象进行仔细观察。“想要把未完成的研究继续完善。”李保生说,“兴趣是内动力,没有兴趣,坚持不下来。”

作者/通讯员:凌江婵 牛佳欣 江文驰 | 来源:新闻中心 | 编辑:郑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