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平:读书不要太虚心

2015-03-18 11:4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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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修读造船机械技术,却“不务正业”地研究微积分里的哲学,直到戴着军徽军帽进大学当老师。他,就是公共管理学院的陈晓平教授。今天我们就走进陈老师的书斋,聆听他藏书、读书的心得体会,还有他与冯友兰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藏书是一件很慎重的事

启功先生亲书的“宁静致远”端挂在墙上。墙边高大的咖啡色木质书架上摆满了书,哲学类的书籍占了大多数,商务印书馆的哲学类汉译名著几乎一应俱全。书架中间摆放着不同时代出版的康德著作,从商务印书馆的蓝公武译本,到后来的韦卓民译本、邓晓芒译本,可谓搜罗殆尽;书架右上角的冯友兰全集就在伸手可及之处;此外还有不少中外名著静静地立在书架的另一侧。书架的对面是他休息的地方,床头摆满了各种小说。

作为一名大学教授以及研究者,陈晓平直言:“书就是我们的良知。书斋从我开始读书的时候就开始建立了,只不过藏书的内容随着研究领域的发展和变化有所不同。”对于爱书的人来说,想买的书总是无限的,而书斋却只能是有限的,有时买书就意味着要淘汰另一部分书。“因而,现在我要在我的书斋里藏书还是很慎重的一件事情。”

 

“哲学是一种风度。”

陈晓平是戴着军帽与军徽进大学的。在上海交大修读造船机械技术的他发现自己不适合与螺丝打交道,却对数学的微积分十分感兴趣。当知道马克思等哲学家也写过微积分手稿时,他兴奋若狂。于是便“不务正业”地研究微积分里的哲学。

“我是一个充满浪漫情怀的人。哲学能探讨人生最深沉的原理,别的学科满足不了我这样的需求。”大学毕业后的陈晓平申请离开军队,专攻哲学。当被问及哲学的现实意义时,他认为:“一个人的哲学好不好,首先不是说他写了多少哲学论文,而是首先要看看这个人有没有哲学的风度。哲学是一种风度,会渗透到他的言行里,体现在他的生活里,这是第一要义。第二要义才是写,也就是哲学专业。”

书房外的阳台放置着一套运动设施。他笑着说:“书房就是我的运动房。但‘挑水砍柴,无非妙道’。在游泳的时候,我感觉到人和自然和谐地统一,也体会着天人合一;而跑步时,我在其中体验着康德的自由意志。”

 

“读书不要太虚心”

每次工作后,陈晓平都看小说。他常读《红楼梦》,对其中的诗词描写,人物刻画大为赞赏;喜欢叙事博大的《白鹿原》,喜欢以儿童视角写就的《大卫·科波菲尔》,也喜欢年轻作家韩寒的作品。但他直言“我个人不喜欢莫言的作品。我不怀疑自己研究哲学的逻辑能力,但总觉得莫言的作品读来费力,而无劲。”

当被问及自己的阅读体验时,陈晓平强调“读书如果是以一张白纸的心态去读,读不懂;读书一定要有自己的框架,然后用自己的框架去跟作品碰撞,去交流。读书不要太虚心,遇到与自己思想框架不同的,要么是接受,并完善自己的框架,要么就去批判它。最近我在杂志上发表了一些批判康德的文章。”大学生经常是我注六经,而其实,六经应为我服务。“谁注解的框架好,谁就是高效地读书者。不仅读,还能倒过来批判,这样的学问才是活的。”

 

“你越欣赏他,你越能发现他的问题。”

因着高度的共鸣,陈晓平最推荐的一本书是《中国哲学简史》。他坦言他是冯友兰的超级粉丝,读冯友兰的文集,他常忍不住在旁边写下一个“千古佳作”。“但你越欣赏他,你越能发现他的问题。”

冯友兰以逻辑思维改进中国哲学,陈晓平却认为冯友兰在《新理学在哲学中之地位及其方法》一文中存在一个关于内涵与外延的逻辑问题,并写信给冯友兰。当被问及当初写信是否对冯友兰会回信抱有期待时,陈晓平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回答的问题,真正的学者不会回避这样的问题。”

后来陈晓平又利用访京的机会拜访冯友兰。见到冯友兰,他直接抛出自己的问题。

“你说,有某物,必有某物之所以为某物者。”陈晓平指着冯友兰家的桌子,“那么在什么意义上,有这张桌子,必有这张桌子之所以为这张桌子者?”

“规定”

“为什么有这张桌子,一定有它的规定呢?”

“如果没它的规定,你就不会说这张桌子,你为什么不说这只猪呢?因为你的脑里有个规定,这个符合你脑里的规定。”

两人握手道别。

 

睁眼,世界就是一本大书。

对陈晓平来说,藏书的书斋仅仅是一个小书斋,相比于待在自己的小书斋里,陈晓平教授更强调在世界这个大书斋中去体验,去感受。2003到2004年他曾作为访问学者在哈佛的燕京学社进行访学,在听课和参与讨论之余,他很注重到美国社会上走走,参加当地的一些讨论班,通过参与他们的各种活动去感受与了解他们的文化。

在采访中,陈晓平教授多次谈及知识分子对于社会所应抱有的一种关怀与责任感。“整个世界你睁开眼睛就是一本大书,这才叫大书斋。一个人只有能把社会、自然界当做自己的大书斋,那才真正能够领略书斋的深刻含义,也才能够真正地知道知识是什么,这样才能够真正的有知识分子的一份承担。”

 

附:冯友兰先生与陈晓平同志的通信

 

晓平同志:

六月十三日来信收到。

你所提的问题很好。我的那篇文章的提法,确实有问题。

“某种事物”和“所以为某种事物者”的意义并不相等。其间的关系,是一个名的外延和内涵的关系。一个名,有外延,必有内涵;有内涵不必有外延。所以,可以从其有外延推知其有内涵。我对于这个问题的说法,详载《新原道》第十章和《新知言》第六章。

问好!

 冯友兰

1989年8月16日

 于北大燕南园

 

附:陈晓平同志写给冯友兰先生的信

尊敬的冯老:

我研读了您的《新理学在哲学中之地位及其方法》之后,受益极大,同时,有两个问题需向您请教。

您在《新理学在哲学中之地位及其方法》中谈道:“‘如果甲,则甲。’这是一个逻辑命题,严格地说,这是一个命题套子。从这个命题套子,我们可以套出‘有某种事物,涵蕴有某种事物之所以为某种事物者’”(《三松堂学术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第519页)。照此看来,“有某种事物”和“有某种事物之所以为某种事物者”是相同的概念,因而具有相同的涵义,否则,“有某种事物,涵蕴有某种事物之所以为某种事物者”不能从“如果甲,则甲”套出来。

然而,您在该文中又谈道:“‘有某种事物’之有的意义,比‘有某种事物之所以为某种事物’之有的意义多。有某种事物之有,是我们于《新理学》中所谓实际底有,是于时空存在者。有某种事物之所以为某种事物之有,是我们于《新理学》中所谓真际底有,是虽不实在于时空,而亦不能说是无者。”(同上,第522页)。照此说法,“有某种事物”和“有某种事物之所以为某种事物者”具有不同的涵义,因而是不同的概念。 这样一来,“有某种事物, 涵蕴有某种事物之所以为某种事物者”便不从“如果甲,则甲”套出来。由此可见,这后一说法与前一说法是有所冲突的,我的这一结论成立吗?这就是我所要提的第一个问题。

如果上面那两种说法确是有所冲突的,那么,我们只能二者择一。若接受前者,那么,“有某种事物,涵蕴有某种事物之所以为某种事物者” 这一命题正如“山是山”、“水是水”这些命题一样是乏味的。若接受后者,那么,该命题不能从“如果甲,则甲”套出来,既然如此,说该命题为一形式命题(亦即分析命题),其根据何在呢?这就是我所要提的第二个问题。

此致

敬礼!

武汉大学哲学系陈晓平

1986年6月13日

 

 

作者/通讯员:陈剑虹 黄秋华 杨家俊 | 来源:新闻中心 | 编辑:连泽纯